第十章 (第3/6页)
我于是很愤怒地踹他,并且大吼大叫,把很多关于未来和目前生活的不满都发泄在他身上。 我说卢佐,你太邪恶了!你是不是就想让我一辈子考不上大学然后没有出息过着穷酸的日子,一辈子受你的施舍跟在你后面像只听话的狗! 卢佐刚开始没说话,后来也被我激怒了,冲我吼道:你他妈半夜发什么神经!你考上怎么样?考不上又怎么样?要是考个试能把你弄疯了,你就干脆别去考! 其实我知道我们吵得根本是两回事,但是我当时还是无法克制自己。我让卢佐赶紧滚,因为我这个人天生的卑劣狡诈,不配跟优秀的人在一起。 卢佐扔掉被子跳下床,说谁他妈稀罕在你这,又小又破跟他妈住公厕一样。 他不小心在黑暗中撞到床头柜,轰隆一声。 我说那你把东西都带走,最好一条毛巾都别落下。 卢佐沉默了几秒,故意把床头的抽屉拉出山洪一样的巨响,“那我买的套子是不是也要带走?”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有时候就爱酸溜溜地试探我,达到此消彼长声东击西的效果,说我对班上第二名多看了几眼,给第三名讲题,借第四名笔记本…… 但我这一次没打算哄他,我说,带不带都行,反正我也要用。 他听了,一拳砸到衣柜上,“咚”的一声,然后他风一样冲到我面前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充斥了垃圾桶倒下,凳子掀翻,床腿被撞等等乱七八糟又生活化的声音。 他攥紧我的胳膊,几乎对着我的脸吼道,你他妈跟谁用! 我一把甩开他,老子爱跟谁用就跟谁用!不过也得等考完试,现在你快点滚,别耽误我看书。 卢佐走了。 打开灯的时候,我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听他收拾东西。 过程没有多长,反正我在解一道物理难题也并没有很在意。 他摔上门我倒是听见了。 走了好,他在影响我看书。虽然我们也不常做,但是偶尔一次也要很久,通常是周日下午那半天假。我从病院回来会睡一觉。醒的时候,卢佐正穿着背心短裤在阳台晾衣服。然后他也跳到床上,说你睡好了吗?该我了。 现在一想,有那时间我为什么不多推几个公式。 走了好! ————周一,雨 考完了。 最后一门英语没参加。 上午理综结束后,病院打电话给我说妈闹着见我。 我扔了自行车飞奔到二楼,却看见她穿着来医院那天的裙子,头发整齐地盘着。站在窗前很优雅地冲我招手,过来儿子。 我有点惊讶,她这幅样子很久没见过了,竟然有点陌生。她变正常了?我怀疑自己,因为她的正常显得格外不正常。她拉过我说,儿子吃饭了吗?最近考试怎么样?在学校有没有跟人打架? 这些话是非常久远的记忆了,只说明她的记忆还停在我上小学的时候。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我心脏在狂跳不止,病院楼下的花坛有一颗大槐树,此时郁郁葱葱的叶子和串串成铃的槐花都怼到了二楼的窗户边。香味淡雅芬芳,我觉得这就是天堂。 然后她让我坐下,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你爸最近怎么样了。 我说他再婚了,有了一个女儿。我妈看着窗外叹息,说他确实喜欢女儿。 我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极力想从她的一举一动中找到伪装的痕迹,可是老天爷,她真的和十年前一模一样,连每说两句话就爱用兰花指揉搓袖口的习惯都没变。 她说你看看外面,夏天快结束了,我在这里呆了好多年,真想出去看看。 我说等我考完带你出去逛逛。 我突然又有点怀念她疯狂的样子,因为此刻的她和过去的她一样,说话装腔作势惺惺作态,总让人去揣测她的心思。疯了的时候,反而很真实。 她让我闭上眼,说要送我一份礼物。如果我知道她要做什么,我愿意断一条腿瞎一只眼来换取我那一刻的听话。但是时间是我亲儿子,和他老子一样冷酷无情,射出去就再也收不回来。 我闭上眼,她迅速用什么东西捂住我的口鼻。等再次睁眼,我发现自己双手被反剪捆在身后,脸上上了一半的京剧妆。她站在一旁弓腰给我画,一面时不时紧皱眉头对着镜子查看。我嘴巴被绑头用的布捂得死死的,因此只能用剧烈挣扎企图挣脱。我当下有种蒙着眼睛走悬崖的感觉,我疯狂而绝望地意识到下一秒就是坠入万丈深渊。 这个房间是白的,与床位持平的墙面却发黄发黑,象征着地狱。这里没有钟,没有时间,我一瞬间联想到考场里正在咬笔作答的卢佐,顿时这个困住我的地方,时间开始迅速变成网状的,金色的某种东西笼罩上来,我明白了,这是永恒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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