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5/6页)
衬托下,这阵芳香似乎分外强烈。一些家禽遭到了恶运,片刻前还高高兴兴地在早晨的阳光下大摇大摆地散步,过了一会儿,就已被嬉笑着的孩子们抓住,嘎嘎叫着,扑打着翅膀,进了屠宰场。在房子和谷仓后面的田野上——这些谷仓大部分是单间的圆木建筑物,有厚厚的黄色稻草屋顶——成群的牛马在草地上吃草,草长得很高,夹杂着野花,在微风中荡漾。水虫有缓缓流动的棕色水面上滑动。鱼儿跃出河面,溅起水花,但是没有人钓鱼。 娜塔丽告诉他说,她和家里人谈话谈了半夜。对她来说,她听到的大部分都是新鲜事儿。她父亲总爱追述华沙的往事,要比对他的出生地谈得多。由于她只想成为一个地道的美国人,所以在孩提时代就已对所听到的一点点儿东西感到腻烦了。在这个村镇里,埃伦叔叔和她父亲都是传说中的人物,他们在美国都有了成就。关于埃伦-杰斯特罗、有种种不同的说法:一个伟大的外科医生,一个天文学家,一个癌病专家;在波兰语和意第绪语中“教授”这个词儿的意思是含糊不清的。除班瑞尔外,没人知道埃伦曾写过一本关于耶稣的名著。娜塔丽猜想,埃伦的堂弟好不容易才没把这个成就声张出去。班瑞尔(这是他的原名乔彻南的昵称)在当地是个出人头地的人物。当他还在克拉科夫读书的时候,就开始作贩卖蘑菇的生意,后来兼作其他出口买卖,生意兴隆,终于把家搬到了华沙。但他又把儿子送回到克拉科夫的犹太学校读书,并在梅德捷斯他的表姐妹那里给他找了个新娘。这许许多多的杰斯特罗们和村里的其他居民一样,是靠种地和到奥斯威辛及克拉科夫市场上出售奶制品生活的。 娜塔丽曲在这幢破房子里爬来爬去,探索着前进,一会儿没了影儿,后来踏穿了一块腐朽的地板,从十到十二英尺高的地方摔了下来。拜伦听见了木板破裂的声音、她的尖叫和砰的一声响。他连忙去找她。她象个摔坏的洋娃娃似的趴在那儿,裙子翻起,露出系吊袜带的白腿。她正摔在一片烂泥和厚草上。不管这里的地板曾经是什么样的——也许是镶板的,或者大理石的——现在已经什么也没有了。拜伦替她拉下裙子,扶她坐起来。她神志倒还清醒,不过吓呆了,脸色发青。过了一两分钟,她的脸色才转过来,两眼又恢复了那种活跃而调皮的神情。她摇了摇头。“老天爷,真把我摔得头昏眼花,拜伦。我想这下子可完蛋了。”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哎呀,真吓死人。我没事儿了,扶我起来吧。” 她走起来一瘸一拐。她说左腿膝盖不听使唤。她挽住了他的胳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靠到他的身上。拜伦曾劝过她别去爬那腐朽的楼梯,这一笑就算认了错,他当然也就心满意足了。他很担心她的伤,同时也还一直为她随口透露的前天晚上和斯鲁特一直呆到清晨这件事生气。可是不管怎么说。在河边这座阳光灿烂、洋溢着苹果芳香的果园里,有这个姑娘倚在他的身上,对拜伦来说,简直就是世上他所渴望的最大幸福。就这么搂着她,也比任何别的姑娘给过他的任何快乐还要甜蜜。凡是一个姑娘身上使人想望的东西——谜一样的目光,面颊上柔和的线条,动人的嘴唇,突然迷人的一笑,丰满的身材和细嫩的皮肤——对拜伦说来,娜塔丽-杰斯特罗的全身就是由这些可爱的优点所构成,闪耀着夺目的光彩。不错,她出身于梅德捷斯的奇怪的犹太家庭,她显然是一个比他大十岁的冷酷男子的情妇,她不过是个身体结实的普通姑娘——她身子的确很重,这时正倚在他的身上,一瘸一拐地走着——脾气有些执拗,并有顽皮姑娘的那种并不讨人喜欢的、甚至是粗野的逞能劲儿,所有这些缺点恰恰使她成为娜塔丽-杰斯特罗,而不是那个他十一二岁以来就梦寐以求的十全十美的姑娘。他的十全十美的姑娘实际上和大多数男孩子所梦想的姑娘一样,得是个金发碧眼女郎,有点儿性欲狂。现在她已经消失,这个带刺儿的褐色犹太姑娘占了她的位置。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在波兰南部一条小河的岸边,在金色的阳光之下,在果实累累的苹果树之间,一英里之内看不到任何房子。 “回去得走多半天啊!”她说。 “我试试把你背回去。” “什么,背我这么个大个儿?得把你压扁了。我要是不长这么胖就好了。这可真让人讨厌死了。” “我不觉得讨厌,”拜伦说。 他们走过一条没人使的平底船,船里有半舱水。“咱们把这个利用一下,”他说着,就把船翻转过来,倒掉了水。娜塔丽感激地看着他独个儿把船拖了下去。“没桨呀。”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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