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第1/2页)
那天的袁玉行一如往常地输了,输给一盘基本是一边倒的悬殊残局,连张云江这个赢家,一时间也想不出执黑一方的解法。 但冥冥之中,他们竟都觉得应该有解。 那会是一手天外飞仙般的妙棋。 眉头紧锁的两人一道琢磨到了公园日落,黄昏倾洒,棋局散了场,他们各自回家,路上都还在冥思苦想,仿佛回到了年少学棋的时光。 总是输给师兄的袁玉行憋着一股劲,好几天没找他下棋,誓要扳回这一局,废寝忘食地推演着那盘棋局。 直到他终于想到了一招绝妙的破解之道。 于是老人兴冲冲地给几日未联络的另一个老人打去电话,想叫他去公园下棋,迫不及待地要赢回来。 却猝不及防地得知,他已离世的消息。 那一刻的袁玉行握着电话,久久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在年迈苍老的世界里,死亡竟是这样一件如呼吸般随处可见的事。 而这一刻的袁玉行执着黑子,手指难以自制地颤抖着,在棋盘上轻轻落下了那最关键的一步。 与初次学棋的年轻人破局时不一样的一步。 天分不足,唯以苦功来弥补的,截然不同的一步。 手执白子的老人面露惊色,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露出恍然大悟的痛快神情。 静得落针可闻的空气里,一老一少各执一色棋子,黑白云子一步步交错落下,织出陡然颠倒的胜负局势。 黑与白,胜与败,生与死。 一声声清脆的敲击,寥落地响彻在这方寸天地间。 最后一颗棋子落下时,袁玉行赢得毫无悬念。 他知道他会赢的。 他终于这样彻彻底底地赢了年少时的聪慧师兄、年老时的宽厚棋友一次。 用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琢磨了很久的,本来兴冲冲要展示给张云江看的那个解法。 他曾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让对方再看见的那个解法。 “这简直是天外飞仙!” 落败的张云江难掩满心的激动,开怀地笑了起来:“实在太妙了,太妙……小航,你知道什么是天外飞仙吧?” 赢了这局棋的小男孩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怅然不语,仿佛魂游天外。 意犹未尽的张云江就说:“在围棋里,是精妙绝伦、一招制胜的那一步棋,就像你先前落下的黑子,小小的一枚棋子落定,竟能在霎那间扭转乾坤。” 不愿归去的小男孩却说:“是从很遥远的地方来了一个神仙。” ……不,或许是两个神仙。 窗外大雪纷飞,一片白茫茫的干净,如梦一般。 屋里黑白纵横的棋盘两端,是相对而坐的老人与孩童。 时间那样静。 静得像条看不到边际的巨大河流。 在这一岸的张云江宽厚地笑了:“你不懂。” 在对岸的小男孩含着眼泪笑了:“你也不懂。” 第080章 异时99 孩童泪眼朦胧,视线珍惜地流连在精彩棋局上的老人,却欣然应下他的话。 “我是不懂。”张云江看着棋格上被黑子彻底围剿的白子,声音含笑,“琢磨了这些天,都没有弄懂,你小小年纪,要比我厉害得多!” “那天在公园里,我知道我要赢了,但又隐隐觉得这盘棋还有解,黑棋是可以赢的,只是当时这念头很是模糊,迷迷蒙蒙间,我没能想出来,执黑的老友也没有。” 老人忆起九天前的那一日,话语中满是感慨,兼有由衷的喜悦。 “若是得不出这个解,恐怕死也不能瞑目,却没想到,后来竟能接连看到两种解法,实在是有幸之至!” 郁航的悟性和天分真是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 满心慨然的老人想到这里,下意识抬头去看坐在对面的孩子。 却先见到一滴透明的水珠,越过空气潸然落下。 一滴又一滴,啪嗒啪嗒。 像断了线的珠子。 张云江怔住,这才看到明明赢了这局的小男孩,竟满脸是泪,愕然道:“小航,你怎么又哭了?” “……什么死不死的。”小男孩声音哽咽,慌忙抬手用袖子擦去眼泪,语气里有本能的抱怨,“多不吉利。” 等他手忙脚乱地擦掉了泪,便又嘴硬起来:“我没哭!我……我是太困,打了个哈欠而已!” 他的谎言毫无说服力,老人惊愕之余,却也没有再拆穿。 在这个分明只有他与年幼孩童相对而坐的瞬间,他竟无端地想起了那个留下一张纸条就不见了踪影的老朋友。 明明知道他人不在这里,不知跑哪去了,却觉得就像是在这儿一样。 恰如在充满饭菜香气的餐厅里,初次见到郁航的那天,他亦有同感。 很久之前,不知是哪一日,一如往常在公园下棋消闲的两个老人,听旁边下象棋的老人们谈起谁又因跌了一跤离世,张云江同大家一道唏嘘过了,就随口同老友提起,要是有一天,他也像跌了一跤那样突然去世,想把骨灰洒进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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