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玉奴 第3节 (第1/4页)
不知几时天色已沉成一种幽昧的蓝,月亮细细的弯在他头顶,冷而白。人间像不知不觉坠入一片深海中,使人感到一点窒息。 街口人烟寥寥,各处铺子都关门上了板子。他的耳眼口鼻都有些朦瞳模糊了,唯独一双漆黑眼睛在这初冬的暮色中,还亮着零星一点冰人的光。 玉漏知道说这话有些厚脸皮,但在这一刹那,她就是莫名认为自己和他很登对,在灵魂里。因为她能感觉到从他那黑海一样的眼睛里头摸进去,一定可以摸到他冷的心。 在这一点上,他和她是一样的。 她不由得重新提起一点信心来,抱着包袱皮点头,“您路上好走。”眨眼又忙添补一句,“天色暗得很,路上恐怕起霜,您打着灯笼不曾?” 前头四个小厮皆打着灯笼,池镜一招手,叫来了一个,“把灯笼给姑娘。” 玉漏忙摇撼两手,“我倒用不着,转到西街上去,一会就到了。” 池镜端起腰来,马蹄子踱了两步,退得远了些。他的身子在马上懒懒地跟着晃两下,虽不说话,一双眼只管把玉漏望住,透着不耐烦,叫人不能磨蹭推辞。 玉漏不敢忤逆,忙笑了下,把胳膊伸出窗去接,“那,谢谢您。改明日我再送回府上去。” 他毫不在意,“一只灯笼值什么?” 她有点慌张,灯笼杆子卡在小窗口,越急越乱,恁是就忘了把杆子横着收进去。 池镜看见她单薄的小氅袖耸上去一些,露出截又细又白的腕子,脆弱得一折就断。这样的温顺得兔子似的女人,只适合睡觉,怨不得给人为妾。 因为尴尬,她嵌在窗上的脸发讪地笑着。他也觉得可笑,抬手把杆子给她送进去,无意中出声,“大概就是太笨的缘故,所以唐二才不要你了。” 玉漏眼色一亮,心下又惊又喜,他果然记得。尽管话不大中听,但没什么要紧,好歹证明他记得她。这无疑是为她的信心添砖加瓦。 沉默的功夫,他又问:“你跟唐二几年了?” “两年。” “两年……”他拖着嗓子,事不关己地替她惋惜,“唐二也够没良心的,跟他两年,说丢手就丢手。” 玉漏听得出来,那居高临下的笑眼中并没有任何怜悯的感情。她想着该回些什么挽回一点尊严,毕竟成了人家的下堂妾,对一个女人来说,应当是件丢脸面的事。尽管她自己并不这样想。 话还未出口,池镜已将缰绳拉着掉了个方向,背后嘱咐了句驾车的小厮,“送姑娘回凤家后把车赶到四老太爷府上去,那头想必还要用车。” 那小厮答应着把马赶起来,玉漏探出头,池镜的背影业已隐没在夜色中,只听见马蹄子“踢踏踢踏”的,慢悠悠地在空旷的长街响着,令她感到一股无名的怅然。 归至凤家已是掌灯时分了,天冷也无人闲逛,都在屋里歇着。天色昏暝,寒烟四起,花草树木笼在烟幕中模糊不清,在各处站了鬼的影子,衬得凤家偌大的宅院益发荒殆。 凤家早个几十年也是名门之家,爷爷辈男人里出了好几个做官的,曾做到南京吏部。后来老太爷老太太先后过世,分了家,又是贬的贬,罢的罢,死的死,日渐没落。 如今同族中年轻一辈男人里,仅凤翔是个有出息的,先时科考出来做了两年官,虽因得罪人给革职在家。不过听络娴的口风,兴许真能东山再起。 可再能辉煌也只是落日的余晖,濒死的耀眼。凤家毕竟是凋零了,单靠凤翔一个人重整门庭到底艰难,拖着这么些人口反倒能把人拖垮。而女人的青春又太短暂,玉漏生死不能陪他这么耗,不过是借他做个登云梯。 她抱着装衣裳和做鞋料子的包袱皮走进院,看见正屋里亮着灯。原该一径钻回西厢,听络娴的话,不给凤大奶奶晓得。 可稍稍思量,两眼一转,恁是抱着包袱皮打起厚厚的棉帘子走进正屋。她脚步轻,碧纱橱里头没听见她进来,还在说话—— “我一说她,你就护着。还说公道,哼,我看你那心都要调去右边腔子里吊着了。”刚吃罢晚饭,凤大奶奶俪仙坐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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