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昭其人 (第3/3页)
分明神色如常。 刘昭语气仿佛在嘲弄张仆射,又好像在恼恨着谁∶“他年年锲而不舍相邀,圣人的外孙门第多清贵啊,不理他不就好了吗?”他有些低迷,又似认命,“可是今年连小侯爷来了,今年啊,今年也不知道是谁的风水吉时,那个青渚的夷人也重渡北周了,一个两个的,碍眼得很。连小侯爷上来就直奔那夷人。满堂勋贵,我那东家分明只瞧得见他二人,如获至宝,也是,说出去够吹一壶的。” 圣人的外孙,青渚的神童都来了,自己替他应酬过那么多棋士,挣过那么多颜面,都没听他哪回说过幸而得君,蓬荜生辉…… 最后嘲道∶“感君绸缪逐君去,成君家计良辛苦。” 这话是……云荇蹙眉。 她拈着手中的谱录∶“所以这些……” 刘昭一哂∶“他们那日下了一天一宿,复盘到子夜,全玶都皆知,他们分不出胜负,次日棋盘边就只遗下这张潦草的谱子,我便收了起来,我那东家还是贼心不死,念着奉他们为上宾,要人家常往府里去。既生瑜何生亮,既生瑜何生亮……” 刘昭念叨着∶“我才是东家的门客,但我递了辞呈,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而且自那日起,我便暗自起誓,势必要解出他们的遗局。” 胡登听明白了,反而颇不自在,刘昭之所以答应来沧州,是因为东家辜负而怄气远走。他从前憧憬玶都,不曾想棋坛是非还不比沧州少。 云荇咯咯地笑了两声。 刘昭∶“你笑什么?” 云荇敛笑∶“你既要自行解决,又在沧州布什么悬赏?” 刘昭懊恼∶“这两份谱,都夹杂着青渚文,第一份且算汉字多,第二份要看懂就相当勉强了,我不认识那青渚夷人,为此特地去集贤书院寻过连小侯爷,值守的更夫说不赶巧休沐,学生都回乡添衣了,连小侯爷也与人结了伴去拜谒退隐的李詹。恰好胡登修书传信,我便启程来此,先料理这头的事。我只布出去第一份,若是有人解得出一,才有可能瞧出二的端倪。” 说罢他盯着云荇,三年过去,随着光阴流逝,她已经长成大姑娘,但令人发怵的还是那与日俱增的棋力。 “你不也不识异邦字吗?那一道题如何能算?这些年你一直在沧州?”刘昭是不知道云荇去向的,他们只能算萍水相逢,他当年留在江南棋会对阵到最后,入玶都也晚,而且投张仆射门下后膳宿都在张府,其实他们下棋的,与连秦的行迹无异,所谓高手过招,都是只跟儿郎打交道。 胡登替她答道∶“枰道棋社。” 刘昭∶“什么?” 胡登又重复了一遍。 刘昭∶…… 云荇无视他窝憋的眼神∶“沧州比玶都更深入中原腹地,能解掉第一道,都算你瞎猫碰上死耗子。” 刘昭也知道∶“如果连你都束手无策,看来我不回玶都,就很难懂这些鬼画符字。” 云荇脑海中闪过一张秀丽但怨艾的脸∶“拔树先寻根……也许不一定。” 她声音低,刘昭似没听清,又重问,云荇抬头∶“先且瞧瞧,迟些时候作复。但你最好先拾掇你那边的事,胡登让你去县学,其实掺杂了一些他的私虑,如今那些事已了,以你在沧州的名望,谋份好差当不难,相反,跟沧派那群老头树敌弊大于利。” 刘昭随顺∶“我先捎信,改日再登门晤商。”在玶都惯了锦衣玉食,县学那点俸钱是真的不够塞牙缝,想罢又埋怨起张仆射的寡情薄意来。 事既妥,临走前,云荇就只捎走了下半截谱录,乘舟返归时暮色已起,艄公点了渔火,云荇向船头借回一盏灯,见胡登出奇地安静,问∶“怎么,对县学的事不满意?” 胡登双手托抱着后脑勺∶“我迄今为止在棋会中的最好胜绩,也在十名开外,两度败给你,算我学艺不精,但刘昭不同,他是当年的魁首,你们枰道棋社……真让人讨厌。” 云荇在一旁坐下,他昂首看着墨蓝的天,接道∶“此前从未听他提过玶都的事,更荒唐的是,从头到尾,他们主雇间的这些是非曲衷,缘由可能是别人举手投足间的无心之失。他们若是成心的,那刘昭的怨尤还算情有可原,可事实偏偏如他所言,连小侯爷就是一心奔着那夷人去的,他谁也看不见。” 你即便把他算作成心,也不定会冤了他。 云荇托着腮,却没有话出口,胡登没有和她的天才师兄相与过,只按刘昭所言去揆度,不清楚哪怕告知他原委,也会被认为是理所应当。 但有一件事胡登估对了,他会笃志只奔犀霜而去,从不旁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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