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梦(二) (第3/3页)
我突然不爱你也无可厚非。瑟琳赞成“我”在某一章结尾写下的看法。有一段是这样的,就在暗杀的前一晚,“我”发起了神经,不仅犯暴食症,还想大吼大叫。傍晚时分的渡轮像一座疯人院,每一格窗户亮着黄油融化的灯色,背后是笙歌狂欢,迷迭香逃窜,觥筹交错,引得人耳鸣心跳头痛欲裂。“我”厌烦了,“我”要远离,却被困在海上,抓狂得到处跑。小迪一直饶有兴致地看“我”跑来跳去,天真地以为“我”在做运动,殊不知“我”无法掩盖忧郁和冲动。“我”喝多了,走路摇摇晃晃,小迪友善地跑过来扶“我”到三楼最近的洗手间。这洗手间靠近麦嘉齐的房间,“我”恍惚听见做爱的声音,凌厉清醒,把胃里的螃蟹和鱼虾都吐出来了,红橙黄绿青蓝紫不缺席,怪“我”暴食得有些严重,小迪在一旁用软乎的小手安抚“我”,他还是像第一天认识的那样,听到大人不加掩饰的交媾毫不羞涩,看见大人恶心的作态也毫不抱怨。小迪说,小姨和麦叔叔在一起后总是魂不守舍,你知道格林童话里十二个跳舞的公主吗,小姨就像其中的公主一样,白天无精打采,晚上不知去向,常常面目枯索,眼睛布杂血丝,衣服全都破破烂烂,鞋子也是邋里邋遢。终于,“我”内心深处动荡不安,不祥的预感侵袭全身,“我”把吐得不堪的鞋子脱下让小迪送给洗衣房的服务员,然后趁周围人都不在的时候铆足力气撞开他们的房间。袁莉娜似乎被吓到了,藏在身后图谋暗杀的刀落地,所幸毛毯封住了刺耳的声音,而麦嘉齐在浴室洗漱,浑然不知。瑟琳从未读过这样的袁莉娜,紧张呼吸的毛孔,湿透的头发,深紫色的勒痕,裸露颤抖的身体,多像被神明放弃的罗斯玛丽。姊姊一起下地狱,诡谲的魔咒如枝蔓旺盛生长,袁莉娜一无所有,战战兢兢地向“我”求救。“我”立刻申请一条船中途离开,带着小迪和袁莉娜回到陆地。 最后一页被撕掉,不知写的是主人公的结局还是“我”的长篇大论,总之故事到此告一段落。瑟琳读得不是滋味,她埋怨作者前言不搭后语,埋怨“我”丰满的开始和清瘦的结尾带来的落差感。某一天,瑟琳看见教授的书架有许多不同年份的报纸,其中一份是二零零一年八月的周刊,她抽下来查看,头版头条占据眼球,事关一则发生在巴厘岛华人渡轮的情杀案,男子名麦嘉齐,女子名袁莉娜,双双死亡,女子的外甥小迪目睹了事情的所有经过,长大后为了逃离童年阴影成了一名调查记者,将此事写成手稿并决定再次前往巴厘岛把手稿装进漂流瓶扔进大海。至此,他便永久地消失了,同手稿一样下落不明,官方猜测他写完后再也承受不住,选择自杀。瑟琳的心猛地一凉,那份手稿竟然出现在她的书桌上,她的手指微微发抖,眼泪掉进残旧不堪的报纸,隐约猜到最后一页的内容—— 读者朋友你们好,“我”就是小迪,抱歉,美人鱼和食人鲨都没有出现,恳请你们不要取笑“我”口出狂言。七岁那年“我”不曾深谙世事,不巧命运要“我”亲眼目睹也未能阻止真实的惨案发生。是的,如新闻所说,小姨和麦叔叔离开了,“我”很难过,也没有勇气为了告诉你们真相而杀死他们,因为“我”不好意思在任何掺杂一点虚构的东西里写坏人坏事,密密麻麻的审视眼睛如蠕虫寄居纯粹的宿主,噬咬,钻弄,搜肠刮肚,连锁效应的繁衍与不干净的清理使“我”犹豫怠慢。所谓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然而在这里,“我”打了问号,一个至今没有答案的问号。生之欢愉薄如蝉翼,“我”依然感到恐惧,不能阻止其他记者的真实报道,思来想去,“我”只能这样救他们,用打字机写下有机会公之于世的手稿,“我”从未用文字杀死他们,杀死因爱生恨互相残杀的人们。放心吧!他们会在这里永生,在你们读过的每一行字里。谢谢。 瑟琳注视着自己的伤疤,兀自心痛了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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