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长子科举入仕记 第18节 (第5/5页)
便道别也是合理。 谁知姨丈仍是不许,甚至骂范希亮翅膀硬了专门给李氏添堵,找来什么表哥拜祭亡母,范希亮听不过去表哥被这样说,略有抗辩,惹得父亲大怒,于是又被关在家中反省思过。 卓思衡因为此事连累表弟而内心愧疚,心道,不知当年姨母健在之时受过多少委屈,姨母走后表弟又吞过多少眼泪,如今总算表弟能外放闯出一片天地,自己纵然拜祭不到姨母,无法替母亲尽心,但必然要不计得失襄助表弟,令他幸福平安。在表弟不能出来的日子里,卓思衡到处奔走帮忙,总算好些东西在范希亮赴任前都置备齐整。 送行那天正是三月二十一日,春分好时节,帝京城外京江运河上的横桥码头三两伙头工吆喝人让路,纤夫们一个连一个替船靠泊挑头,端是一派人头攒动货堆如山的景象。这里是自中京府南下的必经之路,自帝京到江州,再换船行过三山江便至灵州,只是若要到范希亮上任的桐台县,还得再转陆路翻山越岭。 明媚春光里,却是话别愁。 卓思衡按照习俗攀折下绿芽茂茂的柳枝,放入表弟掌心:“表弟一定要多多保重,路上吃食勿要图省事只吃干粮,偶尔也得下船吃两次新鲜饭菜,我给你做了些糕饼带着,都放你箱笼中了。还有,我买了几本灵州地志风物相关的书,你路上拿来看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到了地方记得先询问衙门老吏本地概况,再做其他。最重要的是记得给家里和我都来一封信报个平安。” 范希亮眼中早已是晶莹,拼命忍住,哽咽道:“这些我都晓得,表哥在官家脚下做事也要万事小心,虽然你是最稳重的个性,但也切记谨言慎行。” 手上的垂柳嫩枝都被折揉出汁液,范希亮说不下去了,范永见状连忙接过话来:“表少爷,我们少爷虽然人一直在府里不得空,但也让我四处奔走来着,他说等呼延老爷子、表小姐们和小四少爷来了后,你家院里院外没个人手不像样子,总不能还让您亲自下厨,不体面不说,还耽误官家的差事,他让我去给你相看了几个好用的仆人,都是家世清白的正经做工人,我留了一个烧火做饭的寡妇带她十三岁的丫头,还有个五十岁上下从前做过兵头的叔爷给您安排车马看护院子,这三个人的工钱我们少爷付过一年的,一年后您上任久了手头也宽裕了再自己付,人我已经安排好过两日到府上见您,您再自己看看是否留用。” 表弟在家关着还惦记自己的事,卓思衡心中感念,眼眶也是被春风吹得酸热,和范希亮拉住对方的手,相顾无言。从高中后的春风得意到此去二人都是前路未卜,但却是真正的人生崭新篇章留白待书。卓思衡此时竟有些感触,只觉人生的悲欢愁喜尽在一瞬之差,有时喜亦是忧,有时悲亦有欢。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看着范希亮上了的船缓缓开拔,卓思衡仍是跟着纤夫朝前走了许久,表弟那肖似自己的面庞渐渐随运河而远,他才感觉手臂已挥至酸痛,站在原地,心中孤独一片。 但很快,这份孤独没给他太久的沉浸,因为他的新工作也开始了。 翰林院三月二十三日分发了官服一套,连内衬的衣物都是成套的,青绿色茧绸质地极好,官靴踩进去舒服踏实,又有一系列其余物件,皆是要妥善保管不得丢失。翰林院与东西一起给他的还有一封字函,告知今届一甲及二甲若干进士,均要在二十五日于中书省点卯,字函包着一块紫铜的腰牌,上面刻着卓思衡的未来单位和职务品级,以及他的姓名。 国家机构就是正规。 卓思衡感慨到。 中书省前朝曾名紫微省,乃是离官家最近的决策职能机关,结构相当简单,只下设两个部门:政事堂和翰林院。政事堂由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也就是实际权力上的宰相作为首脑,下属官员极少,不设冗门,但都为精干之辈,只与皇上讨论国家大事并制定草拟国家政策,任何国事皆可置喙,而翰林院则拥有一部分学术功能,比如给皇上开经筵讲讲课,与皇上共同学习进步之类,但也是皇帝的机要秘书,替中书省草拟旨意与诏令,参与国家政策的讨论和撰写传达工作。 此外,中书省的长官中书令是虚职,专贴给那些致仕的顾命老臣,故而实际上中书省的真正座首便是自己曾见过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沈敏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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