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啥娶你 (第3/3页)
谨宁下班从邮政所出来,被一个声音叫住。十年恍如隔世,他费了好一会儿工夫才记起叶珊珊这个人。晚饭时他和孟海提起这遭偶遇,感叹说:“真想不到,那时她死活瞧不上胡正,到头来还是嫁给他。难怪我一看那小姑娘的脸就觉得眼熟,真随她爸。” 这两个名字同样令孟海发了会儿愣,半晌才淡淡接上一句:“那小子心眼多。” “插队那会儿你就不喜欢他。” “不实在的人不交。” “我也烦他。”方谨宁对着回忆里的那张脸冷笑一声,“叶珊珊还说胡正知道她遇见我准高兴,那么多年没见,一定要找个时间好好聚一聚。我心说聚什么,叙旧么,有什么好叙……” 和孟海刚重聚那几天,孟海曾问他:“咋没念书了?”他回说:“不想再过集体生活。” 他是真不想。当年从知青点回来,方谨宁没再和任何同学有过联系。一方面他那时脑子里只有孟海,根本装不下别的事;另一方面,不论事实究竟如何,别人眼里他总是丢了大丑。一个丑角,除了逗人笑,还能有什么位置?这么多年,孟海是他唯一的指望。如今他的指望回来了,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在这份未来可期的幸福里掺上一脚。 洗碗出来,桌上摆着一沓粮票和钱。方谨宁拿起就往孟海的口袋里揣。孟海说:“给你的,你收着。”方谨宁不收,抬手一指字台,玻璃板下压着满满的纸票,全是这段日子孟海塞给他的。 “非要跟我算这些?不是说好了都给你姐你姐夫?” 孟海不言声。方谨宁的声音苦下来:“你还惦记走是咋?还是不信我能养你?你咋就这么舍得剜我的心……”他知道有些话孟海对他说不出口,他也不愿把那些摆上桌面。十年的与世隔绝不可能没在孟海身上打下丝毫烙印,面对这个日新月异的新社会,孟海心里没底。 那十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方谨宁始终想问不敢问。无论怎样措辞,已经发生的事实不会因为善意的含蓄就不存在。他何苦戳孟海的心,戳孟海也是戳他自己。 第二天,方谨宁一进邮政所就和领导请假。他再也等不下去了,跑回家把闷在心里这么多年的事实真相一股脑抛了出来。他走投无路一样跪在父母面前:“求求你们让我活下去吧。” 父母震惊坏了。可偏偏那个甘愿替自己儿子坐了十年大牢的人,让他们说不出口任何反对的话。第一个站出来表示绝对支持的是新婚不久的妹妹。 “前些年哥那叫活着吗?那顶多是个半死!这半年我才觉着哥又活过来了。……管别人怎么说,人伦五常永远不会知道人活着心死了是什么滋味。” 方谨宁说:“你们要就是不容他,我也不回来了。” “父母不要了?” “想要。但是他在哪儿,我在哪儿。” “你想得太简单了,他家里人容得下你吗?!” “他早没家了。我就是他的家。” 方谨宁默默盘算起辞职下海的事。他和孟海分开太久,多少时间弥补也嫌不够。 夏末一天傍晚,邮政所的大门让人砸了。一个醉汉满身酒气地嚷嚷着:“让姓方的二刈子滚出来!” 方谨宁出来一看,是胡正。不知怎么,他并没有多少惊讶之感。 “有话单独说,别在这儿打扰别人。” “少碰老子!……这会儿知道要脸了?要什么脸啊?你个给脸不要脸的臭……挨插的货!”胡正脚下拌蒜地推搡方谨宁,醉得口无遮拦,“他妈的,老子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阴魂不散的玩意儿!……那个臭娘儿们,到现在还他妈惦记你!孩子都给我生完了,还他妈的说你好!……她不是想离婚吗?!叫她离!离!我叫她后悔!……你他妈的也甭想好过!我当年能毁你一次,现在照样!……个臭娘儿们!还他妈的骂我伪君子!她以为她多重情?那事儿一出她不也躲你躲得远远的……” 胡正歪靠在路边一棵树上骂骂咧咧。方谨宁起初还想拽他走,听着听着就浑身打起冷颤。嫉妒心果然是最狠的。方谨宁忽然什么都想开了,胡正一路骂到孟海时,他的拳头再也按捺不住。 “放你妈的屁!你再敢说他一句!”从小到大没吐过的脏字这时全用上了,“你以为我怕你?你打错算盘了!我方谨宁这辈子所有的懦弱都在十年前用光了,我悔死了!我他妈的现在谁也不怕!谁也别想吓住我!……” 当晚躺上床,方谨宁从身后紧紧环住孟海的腰,贴在他健全的那侧耳边,和他说自己辞职了,以后两个人能天天守在一起,过梦里的日子。 “哥,你啥也不用担心,不用操心,有我呢。都有我。” 五年后,这座城市的繁华街区开起一家海鲜酒楼。听说是一对结婚十七年的夫妇经营的。可人们从没见过老板娘,只觉得这酒楼的名字起得拗口,叫:百味宁归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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