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上(清水) (第3/3页)
“同寡人说实话。”他谆谆善诱。柔和的话音中带着威胁,灼热的气息喷吐在她的面颊上。 “我——” 我是您女儿。 姬滕玉毫不怀疑,这话要是说了,阖闾会当场拔剑将她捅个对穿。 在她身后是祭台,诛神成败一念之间,退无可退;在她身前是吴王阖闾,她的父亲——她的情人—— 他伸手抚上她的面颊。 那只手很冷,比她的手还冷,姬滕玉不禁打了个寒战。手指在她的面庞上慢慢摩挲,姬光出神地端详她,骨节分明的拇指慢慢划过她的颌线,她的颧骨,她的鼻梁。他仔仔细细地描绘她的每一寸肌肤,像是在研究她的骨型肌理一样。 “阿玉……”他喃喃地说,“今早摔下马。摔伤了肩膀。” 姬滕玉心中一凛。 她的目光飘向东方。不知道那个孩子来了没有,那个年幼的自己。虽然此处东望,肯定看不到祭台上任何一个人。 “擦伤很深,免不了留疤。”姬光说,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她也来了。顽皮归顽皮,倒也顽强。” 他捧着她的脸,不让她动,她的视线只能转回他的身上。就此一瞬,那锋利的琥珀色目光顺着她的双眼,直直钉进她灵魂深处:“子胥说过,你同我长得相像。” 不止他说过,他也不止一次说过,但…… 那天他喝多了,她想说。 只是刚张口,冰凉的手指就按住她的下唇。 “滕玉。”姬光轻声说。 在这个瞬间,一切声音停止,凝固成五彩斑斓的色块。立于正中的是这个女人——他的姑娘,他的滕玉:万物的回响,独一的答案。 这个瞬间,姬光明白了问题为何。 “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他说。 他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胸膛贴着他的胸膛,她的鬓角贴着他的面颊,她的呼吸温暖他的脖颈。放眼望去,他面前的太湖一片烟波浩渺。 “你是回来诛神的。” “是。” 他感到一只手攥住他的王氅。她拽着他的衣袂,像她小时候总喜欢拽着他的后裾一样。她轻轻埋首到他肩头,让他几乎察觉不到她的气息。他想起她身上的疤痕,那么多的疤,他每一道都有描摹过。 他的阿玉。他那顽皮的,聪敏的,尚不知愁苦与艰辛的阿玉。 “寡人没有成功。”他说。 滕玉猛地抬起头,动作几乎有些粗暴。她看着他,眼角泛着红,天青色的眼眸带着一丝水汽。 “您没有那么多的神器,”她斩钉截铁地说,“没有那么多的情报,没有青龙剑和盛盘,以为楚鼎就是德鼎。” 她的眼睛像极了她早逝的母亲,碧色的眼眸,坚定而热烈,为什么他没有早些发觉? “但这一次?”他问。 “我就是回来诛神的。”她答,脊背笔挺。 这一刻,在姬滕玉的面前,一切纷乱交错的世界汇聚成同一条不息的河流。这一刻她终于清晰地看见:这个祭台是她此行的终点,她使命将在此完成。 “这一次,我会成功。”她说。 东方的鼓声擂响。在离他们不远的祭台上,巫祝唱起歌,擂起铜鼓,作为回应。 “祭典要开始了,”滕玉说,“父王。” 姬光看着她。姬滕玉站在他面前,她单手扶剑,目光中有一种世事之外的沉着和超然,如同激流中央的异石,山火之中的铁木。确实,他想,他与她都是决意归回土地和粮谷的魂灵。他伸出手,将她鬓角一缕碎发别至耳后。 马蹄声在背后响起,此起彼伏,侍卫终于是赶到了:“大王——” 至此无需多言。 姬光转身要走,滕玉却上前一步。 “父王,”她说,忐忑和忧虑从她眼中闪过,“伐越时——伐越时务必小心。” 此刻那种超然在她身上破碎又重聚,就像一个重影。姬光看着她,突然参透了卜辞的迷雾:此刻的她,此刻结束。 他笑了笑。 今日的天空和大地,灰蒙一片分不清交界。但卜官说,过上几日,天空就会重新放晴。 “到时你若同寡人一起领兵,再提醒寡人也不迟。”他说,向她眨了眨眼。 滕玉显然没料到他这么说。她愣在原地,面颊上泛起一抹红晕。 煞是好看,姬光想。他兀自微笑着,转身向卫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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