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分曲 逆蝶 (第2/2页)
猫白皙的躶体,我冷着眼想。 “呐,蓝猫。”我的手从她的背部滑到腰部,在月光撒进的卧室中我看到蓝猫抬起她美丽的黑眼看着我,“伯爵似乎只把我当成一颗棋子呢,这让我很为难啊。你说要怎么办呢?” 蓝猫眨眨眼说:“杀掉。” 我失笑,拧了一下她的屁股以示惩罚:“不行哟,我对伯爵的兴趣还没有消失哟。” 蓝猫只是盯着我看——用她那双黑曜石一般的大眼睛,好像她是第一次认识我这个人一般,她再度重复:“杀掉。” 我不再抚摸她,而是收起了笑容看向她:“为什么?” “挡在大哥面前的人,杀掉。” 那一瞬间我竟然怔住了,这句耳熟的话,曾几何时也以相似的面目回荡在我耳边。 那个满脸沾染着鲜血的少年,右手提着自己亲生妹妹的胳膊狰狞地微笑。 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穿越那长久的时间回响在我的耳旁。 “挡我者,死。” 我突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来,揽过蓝猫吻上她的红唇,宠溺地道: “好,那就杀掉他。” 棋局就是如此,玩家博弈,布置棋子,在王的座位上藐视一切。 而棋子亦拿着玩家给的利益,心安理得并老老实实地当一枚棋子。 两不相欠,两不相关,相互连接着的无非就是那么一点利益,这才是生存之道和自保的不二法门。 但是为什么呢,对于单纯地当你的棋子这件事,我竟然开始感到了厌倦。 本来我可以将这场计划的背叛用商业化的语言形容得无比华丽。一箱箱的毒品“Lady Brown”从茶布船上运送下来,再包裹进精致的凡多姆社出品的糖果包装纸中。做这一切的时候,我从容地微笑着,眼里浮过那个少年湛蓝的瞳和他身后那个完美到不似人类的执事。 我自知,我已经赌上了全部的筹码。 人类,总是可笑的生物。 我见过了太多为了利益的俯首贴耳,为了金钱的滥杀无辜。 见过了太多为了那小小一块的毒品而痛苦匍匐,毫无自尊下跪祈求,沉溺在虚幻的纸醉金迷中,却可悲地看不到自己末路的人类,一群一群,简直像地上成片的虫蚁。 然而在这世上,又有谁能说自己是全然无辜的?又有谁能否认为了利益而卑躬屈膝是错误的? 总有一些人类,无法在现实的重压下生存下去,而我只是贩卖了梦给他们。 可是又有谁不是在梦中?我也一样,同他们一样的长久的游荡于一个满是蝴蝶的梦境里。 在船上静坐的时候,我已经预料到伯爵会赶来。因此我毫不意外地听到巨大的船身和炮火相撞的冲击声,看到船舱门被撞开,漆黑的枪口对着我的脑袋,那一瞬间我看到气喘吁吁的伯爵的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不过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就是那个时候我意识到,也许我的梦,自从遇到伯爵之后,就已经结束了。 我不再甘心单纯做你的棋子,我要攀到那棋盘的另一侧,成为有资格亲自手刃你的玩家。 然而在涛天的海浪声里,我还是输了。那把只为伯爵而仔细擦拭干净的古刀,如今居然没能染得上一滴属于伯爵的鲜血。 而那名向来露出完美微笑的优雅执事,在重新回到主人身边的前一秒用眼角瞥了我一眼,那是完全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鄙夷的笑意,犹如这世界之外的,非人之物。 那时候我突然又好笑地觉得,其实也许,我是在遇到伯爵之后才开始做梦的。 之后的很多次,蓝猫倚在我的怀中问我, “你爱他吗?” 于是我笑:“哪个他?” “那个伯爵。”蓝猫眨眨眼她的眼,面无表情地说。 “怎么会呢?”我笑靥如花地捧过那张精致的面庞,温柔地吻下去,“我爱的是你哟。” 蓝猫换了个姿势倚过来,眼睛盯着我说:“你爱他。” 我哑然。抱过她压在胸口,苦笑。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 俄觉然,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人的一生总会做很多梦,但是有多少梦能像古人庄子一样,被记载千年呢?如果可以,就将我的存在当作梁下梦一场,至少在最后的时刻,我不是以一枚棋子的身份倒在你脚下。 我的一生中,有一个记忆最为深刻的梦境:熊熊的漫天烈火中,横尸遍野,腐朽的血液淌成了河流,尖叫和呻吟化为了可怖的深红色地狱。有一只蓝色的蝴蝶扑打着翅膀,从尸身和鲜血的上方飞过,逆流而上,直向着那最黑暗的尽头飞去。 ——那只蝴蝶的名字,叫做夏尔·凡多姆海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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